本文以巴赫金《审美活动中的作者与主人公》、《文艺学中的形式主义方法》、《言语体裁问题》和《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等原着中出现的几种有代表性的文艺学术语为考察对象,对其基本的出发概念进行探析,分析这些重要概念的丰富涵义,帮助我们真正理解巴赫金。
巴赫金的一大创造,就是将“复调”、“多声部”、“双声语”、“时间”和“时空体”等、、和术语引入文艺学理论,这些术语看似未立体系,却自成体系,他有些术语的使用未必明晰,巴赫金的这些创造,是对人文科学的一大贡献,不仅极大拓宽了文艺学研究的视野,更是具有哲学方法论的高度,是对某种一元论、封闭的思想的挑战,无论是哲学、音乐、物理学,甚至术语,巴赫金的使用都不仅仅是“借鉴”的意义,而是注入新的、有轨的生命,不再是一种单一的,僵死的“学术意义”。经由他开创的术语,后来大都发展为新的体系。例如“复调小说”。“‘复调小说’在概念内涵上由内容到形式,再到文体的延扩,象征了现代小说结构模式的演变过程。
“复调”原是音乐术语,巴赫金用来阐释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特点,认为陀氏从对话的角度,把不同人物的语体、方言、行话、言语行为组织在一起,把不同的声音结合、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众声合唱”的“复调”。“时间”既是一个生物学,也是一个物理学术语,体现为自然周期性的更替循环。巴赫金认为,在怪诞形象发展的早期,时间在人类生产生活中则体现为下种、受胎、繁殖和老死等等。“时空体”原是数学术语,源自爱因斯坦的相对论,хроно指时间,топ指空间,在相对论中,空间不是三维的,而是与时间一起构成四维的“时—空”连续体,巴赫金通过类比和隐喻的方法将其借用到文学理论中,用以表示时间和空间之间的重要联系,以及时间的主导地位。在作品中,时间和空间被具象化,变为艺术上可见的东西。巴赫金借助于“时空体”概念一直在研究小说所经历的转变,他认为,不同阶段的小说强调不同的文学结构模式,甚至当小说还不是公认的体裁时就是这样。在此基础上,巴赫金还提出了“长远时间”的概念,“文学作品要打破自己时代的界限而生活在世世代代之中,”所有的文本都存在于长远时间里,文本只有在与其他文本(语境)的相互关联中才能不断得到新的阐释。
巴赫金认为,作品的内在结构,则主要是表现作者的审美观点。在文艺作品中的一切因素,包括语调的节奏以及话语的一切方面(如形象、事物、概念等),都可以用来表达情感意志方面的反应和评价。“节奏可作两种形式理解,既是建构形式,又是布局形式。节奏作为配置声音材料的形式,通过体验可以接受、可以聆听、可以认知,因为它是布局的形式;而作为一种价值取向,节奏则属于它要实现的内在的愿望与张力的价值,因此,它是建构的形式。”这与Ю.Н.梯尼亚诺夫的观点十分相似,他们谈论的不仅仅是整体的节奏、节奏的形式,还包括它的内容。
巴赫金认为,本事与客体语言,而情节与双声语处于同一层次,在情节和本事之间划一条明确一点的界限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合适。这两个概念统一但不同一,它们定义的指向性不同,可以说,在内容和形式方面都不同。“本事和情节实质上是作品的一个统一的结构成分。这个成分作为本事,在走向被完成的现实在主题上的统一的一极时形成;作为情节,则在走向作品中的起完成作用的现实的一极时形成。
巴赫金对“小说”的理解很宽泛,一方面,他将该术语运用到17世纪欧洲第一批小说中,例如斯居代里的《阿尔达蒙或大居鲁士》,洛恩施坦的《阿尔米尼和图斯涅里达》以及卡里普列涅特那些还未完全形成历史主义和历史问题的小说中;另一方面,运用到 К.А. 费定的《城与年》中,叙述近期发生的事件和虚构的主人公。М.Л.加斯帕洛夫说:“要知道,对巴赫金来说,当小说还只是一些混乱、无条理、未成形的要素时就被接受了,他将苏格拉底的对话和西塞罗的往来书信称为小说,却拒绝称19世纪的古典小说为小说。小说和民歌对他而言不是体裁,而是体裁的发展阶段,他可能会说所有的体裁始于小说,而终于诗歌。”因此,巴赫金的理解尽管在某些方面有局限性,比较宽泛,但却很全面。
巴赫金申请学位的是《现实主义历史中的拉伯雷》,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术语也许就是“现实主义”,后来他将其称为“哥特式的现实主义”,最后易名为“怪诞的现实主义”。在论文答辩时,М.Л.捷里耶娃指责他根本没有提到现实主义,也没指明拉伯雷在现实主义中的地位。М.М.巴赫金解释到,他所写的正是拉伯雷在这段历史中的作用,他所说的现实主义并不是固定的创作类型,或某个具体的时间阶段,但无疑都面向现实—扩大所反映的事物,囊括以前的艺术中所不被允许的事物。巴赫金答辩时所做的回答表明,他虽未明确现实主义的定义,但意在扩大现实主义的界限,“为什么整个现实主义都与文艺复兴时期紧密相连,这是堵空白的墙,但在这里诞生了现实主义,所有哥特式的小说都是现实主义。我同意这不是关于拉伯雷的论述,而是关于现实主义历史的论述,关于文艺复兴前现实主义历史的论述,我将现实主义分为两种:古典现实主义和哥特式的现实主义,但我绝不拿哥特式的现实主义与批判式现实主义进行比较,我认为,如果没有拉伯雷的话,巴尔扎克将不被人理解。
20 世纪60年代,巴赫金准备出版自己的学位论文,并更名为《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尽管他完全不否认拉伯雷的创作属于现实主义。他曾评论Л.Е.平斯基《莎士比亚的话剧》手稿,“几个世纪甚至几千年来形成的悲剧体裁(古希腊、罗马悲剧对莎士比亚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不会从近期的历史大危机中退出,但这导致了‘小说’和‘现实主义’的过分‘综合’”然,巴赫金并不赞同古典主义(这里的古典主义结合了19世纪的现实主义和所谓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现实主义”)接近于“哥特式现实主义”(“哥特式现实主义”这一概念在历史演变过程中被称为“现实主义”,但并不像“文艺复兴时期的现实主义”)这种观点。70 年代,巴赫金出版《文学和美学问题》时,他没有删掉用于古希腊、罗马小说中的“现实主义短篇小说”,也没有删掉:“民间幻想是一种现实主义幻想,这种幻想无论如何也脱离不了当地的实际,当地的物质世界。这种幻想依赖于人类发展的实际,思维永远要求真正的人类天性。因此,民间现实主义是整个书面文学取之不尽的现实主义源泉。
巴赫金的对话主义并不意味着侧耳聆听别人的谈话,他的对话指的是任何一句话或一个字是通过一系列的他者折射出来的,通过这些折射才可能抓住其意义,因此,通过对巴赫金文艺学术语的分析,希望能够为理解巴赫金词库中的其它术语提供折射,并继而真正理解巴赫金所说的:“我喜欢针对一个现象使用变通的多样的术语,采用多种的角度,不指明中间环节而遥相呼应。